[青岛贷款]等待黎明：青岛唯一一家融合幼儿园，负责人贷款200万给老师发工资

这是SARS之后的17年来，几乎所有企业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春天，尤其是特殊教育行业，几乎线下所有的服务，都陷入了停摆状态。更艰难的是，与各行各业一起撑过了漫长的防疫期后，它还将在复工复产的大潮中独自煎熬。 开学时间依然不确定，在长期的资金链断裂和场地租金、人力成本的倾轧下，特殊教育康复行业去向何方？井喷式爆发的线上服务能否成为希望之源？从2020年2月份开始，青岛幸福之家融合幼儿园的一百多名老师的工资已经发不出来。 4月8日，园长刘树芹把自家住的房子抵押给银行贷了两百万的款，她说，“等贷款下来，我就能把工资发了。”1
属于150名自闭症孩子的融合乐园
2020年，对于幸福之家融合幼儿园来说，本应是大展身手的一年。 在园长刘树芹的带领下，12年时间，作为青岛唯一一家融合幼儿园，幸福之家已建立起了一支一百多人的学龄前融合教师队伍。平时，在幼儿园就读的孩子共300名左右，自闭症孩子和普通孩子各占一半。 按照幼儿园的计划，在青岛市市北、市南两所园区稳固发展的同时，第三所分园就在春节后正式开放，可是疫情的来袭打乱了这一切。 作为一家民办非企业型的普惠幼儿园，园区平时的主要收入来源于学生的学费和残联的补贴，而残联的补贴按服务对象的名额拨配。 刘树芹告诉大米和小米，学校一推迟开学，园所的收入也随之断了。每天要承担三个园区的场地租金、上百名员工的工资，活下去，成了幼儿园的当务之急。 一月份的房租和工资，幼儿园勉强能供上。当时，刘树芹对开学时间做了个相对乐观的判断，她以为，如果二月份中旬能顺利开学的话，可以利用下旬的学费和老师们周末补课的费用把这份损失补上。 然而形势的严峻超出了她的预期，随着疫情在全球爆发，开学时间变得遥遥无期。从2月份开始，老师们的工资已经发不出来。让刘树芹感动的是，在此期间，除了有5名老师离职外，绝大多数老师们选择跟她站在一起，为幼儿园的生存想办法。 许多老师主动联系刘树芹，表示愿意放弃疫情期的工资；还有老师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给幼儿园救急。刘树芹收到的老师信息“个人少发两个月的工资，可能只是生活过得拮据一点，但机构两个月只有亏损，没有收入，就是生死存亡的问题了。” 幼儿园的教学主管瑶瑶老师表示，尽管很多老师都有房贷、车贷等压力，但是大家都很珍惜这份工作，也很信任园长。 幼儿园面临生存危机，恐慌和担忧也在家长之间蔓延，尤其是自闭症孩子家长。 一位妈妈说，得知幼儿园的危机和老师们的努力后，她已经数次为之落泪。在她心中，有着成熟的融合理念、资深的老师，按照1对1的比例把自闭症孩子和普通孩子放在一起融合的幸福之家，是她现在能为孩子找到的最理想的融合环境。 “它可能是孩子最后的乐园。”另一位孩子即将从该幼儿园毕业的妈妈说，在园长的影响下，这里的老师都很有爱心，小朋友也都很有爱，她说，孩子长大离开后，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接纳度这么高的环境了。 但是，受访的老师、家长，以及刘树芹都不知道，即使再热爱这份职业，长时间没有收入的话，老师们又能坚持撑多久。 现在，除了想办法凑钱，刘树芹只能一趟一趟往残联跑，希望申请到一些服务补贴，以及员工社保、场地租金的减免。2
濒临倒闭的小机构

在特殊教育康复行业内，幸福之家的经历算不上是新闻，在长期无法开展线下服务的情况下，许多机构都采取了降薪、裁员的止血办法，以求熬过漫长的疫情周期。 据大米和小米了解，特殊教育康复机构，约95%注册性质为民营非企业，主要依靠政府购买服务和社会捐赠维持基本运营，自负盈亏。 合鸣自闭症服务行业学习网络曾做过一次机构现状调研，调查数据显示，参与其调查的47家民非企机构中，在职员工平均为31人，机构服务学员平均为109人,平均机构每月租金支出为45511元，疫情前机构人员工资支出平均为192360元，疫情期间机构人员工资支出平均为101596元。

合鸣自闭症服务行业学习网络部分调研截图合鸣自闭症服务行业学习网络负责人廖艳晖表示，在疫情影响下，政府购买服务收入从2月份开始为零，社会捐赠也为零。但机构支出成本无法减少，场地租金、人员工资等压力普遍存在，疫情防控的成本却在增加。 目前，何时开学暂未明确，很多机构纷纷表示只支出无收入让机构陷入危机，难以继续运营。据行业人士透露，在这场无声的拉锯战中，已经有一些小型机构濒临倒闭。 武汉手拉手服务中心就是其中一家。该中心是典型的民间小作坊式机构，在2016年由几个大龄自闭症孩子的妈妈自筹资金成立，主要做小龄孩子的干预和大龄自闭症人士的托养和康复。
武汉手拉手互助服务中心
中心成立后，总共帮助十多名小龄自闭症孩子进入了普通幼儿园，五名自闭症孩子融入了小学；有十多名大龄自闭症人士，长期在中心学习生活自理，以及参加一些简单的劳动。按照创办人何老师的设想，机构不以盈利为目的，学员的收费能维持中心运转即可。但是，来中心接受服务的家庭都比较困难，即使收费一再降低，也很少有学员交得齐学费，这就导致中心一直入不敷出。 疫情期间，处于重灾区的手拉手服务中心更是寸步难行。无奈之下，其创办人何老师只得用苦涩的文字，向大米和小米发来求助。求助信息何老师说，因为没有任何储备资金，截止目前，中心已拖欠了近4个月的房租，包括她自己在内的6名员工，疫情期间都没有领取过一分工资。 她本人就是自闭症孩子妈妈，丈夫在疫情期间也没有任何收入。找到大米和小米，是希望通过报道为中心筹款度过当前的难关。因为她不希望疫情结束，孩子们回来却发现机构没了。同时，何老师还表示，如果有更擅长经营的人，能把中心办下去，办得更好，她愿意转让出负责人的位置。3
行业人员最坏预估：机构开学时间不早于9月份
不仅是普通机构，熬过疫情周期，对于即将迎来30周年庆典、国内知名的大龄心智障碍人士服务机构慧灵也是一大难关。 创始人孟维娜告诉大米和小米，慧灵总共有500名员工，截止2019年底，慧灵日常直接服务对象已接近2000人。 但受疫情影响，孩子去不了机构，老师服务不了孩子，慧灵业务也基本陷入了停滞。 因为连续4个月没有服务收入，中国各地慧灵在家等待复工的员工从2月起只发最低工资的70%-80%。除此之外，慧灵还推出了更多应对疫情的举措，如除了护士岗位，暂停非紧急需要的新人招聘； 每年3月例行的工资晋升工作暂停，待机构经济好转时再开展； 高层兼职中层，中层到一线，缩减人力资源开支等。

广州慧灵心智障碍人士服务中心
“止血活下去，才是硬道理。”高昂的场地租金没得到减免，孟维娜只能通过给员工降薪止血。 这段时间，孟维娜还活跃于一个名为“知弈咨询创新营”群。这个群里，聚集了将近400人特殊教育康复机构的从业人员。 该群群主，是知弈咨询负责人张巍，他们的团队曾在大年初四，就对疫情下心智障碍服务行业作出分析——康复行业的启动不会早于5月份，机构至少得有两个月可以支付员工全额工资的现金存储，才有可能活下去。 遗憾的是，群里的很多机构都达不到这个条件。 截至目前，当其他行业已高举复工复产大旗前进时，特殊教育学校、机构却还未等来开学的日子。 张巍强调，在巨大的成本压力下，大家都盼着、等着开工，但负责人对复工的预估，一定要考虑到行业的特殊性。 张巍预估，“特殊教育培训机构的开课至少要比公办学校开课晚一个月。机构普遍开学的时间应该在9月份左右，而北京、武汉、黑龙江等地区可能还要延迟。” 但也有行业人士提出不同看法，认为除了重点防控区外，机构应该在6月份会开学。4
井喷式爆发的线上服务
线下服务无法开展，线上教学成了风口。 从2月份起，线上课堂呈井喷式增长。根据深圳自闭症研究会调研数据显示，疫情期间，86%机构已开展线上课程服务，通过群、直播、视频录制等形式，开展亲子课程、一对一线上教学、康复科普等活动，为特殊需要儿童及其家庭提供远程支持。 海量的线上服务，让家长获得了多样化的选择，也有家长疑惑地问，“线上教学是块大肥肉吗？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自闭症干预直播？” 然而，线上课程并没有真正让哪家特殊教育机构成为这次疫情中的黑马。以大米和小米为例，尽管推出的公益线上课——7天免费大咖讲座、蒲公英计划、迎春计划受到欢迎，甚至以上课程结业后，还有超千个家庭成为其后续推出的《云学堂》的付费用户，但CEO姜英爽（大米）在致员工信中还是表示，“我们面临的依然是亏损。”
大米和小米云学堂老师准备的教学内容
一些行业人士认为，事实上，对绝大多数特殊教育机构来说，线上课程更多是给了机构和从业人员一点希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线上课程的价格远远低于线下，但同样是一对一的课，老师及其背后的团队却得付出比线下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一位参与线上课程的老师说。 对很多自闭症家庭来说，线上课程也代替不了线下的干预。 因网上教学对孩子的安坐能力和专注力都有很高的要求，和普通教育不同的是，特殊教育的线上教学课更多都是面向家长。 针对线上教学的学习效果，家长的反馈褒贬不一。比如实操教学，就很考验家长的理解能力，配合程度，实操能力等。 武汉一位拥有专业干预经验的妈妈宅家带娃三个月后，也急切地希望机构能够早日开学。她举例说，带自闭症孩子就像是长跑比赛，有幼儿园或者机构的时候，就是团队协作的接力赛；如果不借助外力，那就是一个人的马拉松，没有终点。 “家长取代不了治疗师，如果执行不到位，长时间下去，耽误了孩子的时间，也容易让家长崩溃。”5
另辟路径，家长呼唤入户服务
“孩子干预断了太久，不仅有很多问题行为没办法及时解决，原本习得的一些能力还出现了退步。” “我们最希望的还是有专业老师面对面干预孩子，为什么没有老师提供上门服务呢？” 眼看时间已过了三四个月，孩子的各方面能力又急需提升，新一轮的焦虑开始在一些小龄家长中蔓延。
据大米和小米了解，新加坡在疫情期出台的对心智障碍人士照料政策中，则有明确规定：一些从事必要服务的工作者去心智障碍家庭等需要照顾的人群家中帮扶。
但在国内，关于上门服务，目前各地政策不明，但随着疫情形势逐渐好转，也有一些机构在做好防控措施的前提下开始尝试。 从3月份开始，幸福之家融合幼儿园开启了入户指导服务。两名老师上门服务一个孩子，每个孩子每月收费4000元，其中，残联补贴2900元，家庭支付1100元。 在接受上门服务的家长群里，很多家长都给了老师们非常积极的反馈。这样不计防控陈本、交通成本以及人力成本，极限生存模式下的入户服务，也为幼儿园带来了疫情期间最大的一笔收入。幸福之家的入户服务“大龄自闭症心智障碍服务早已不适合网上教学模式。”孟维娜告诉大米和小米，慧灵也已经开始了上门服务项目。
不过疫情期间提供入户服务，也存在困难。在一些防控严格的地区，老师并不能直接去到服务对象家中。
慧灵提供的上门服务被孟维娜称为“改良版”。家长把学员送到小区或社区门口后，由老师接到选好的场所开展一对一服务。应一些家长需求，在遵守当地防疫规定下，大米和小米也将启动入户服务项目。 巨大疫情猝不及防，但这场灾难对每个机构都是公平的。消极、被动接受命运的机构，可能等待他们的就是消亡，只有围绕家长需求，积极主动求变才是唯一的出路。 除了做入户，各大机构负责人们还在积极开拓其他自救路径。 4月份后，幸福之家融合幼儿园的食堂也被利用起来，按照客户的线上预约，制作包子、馅饼、点心、蛋糕、豆制品等食品售卖。项目正式推出那天，刘树芹在朋友圈分享道，“又开辟一条自救之路”。 朋友圈里的刘树芹，分享的内容依然乐观向上；现实中的她，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重头再来。”刘树芹把房产抵押了 4月8日，刘树芹把自家住的房子抵押给银行贷了两百万的款，她说，“等贷款下来，我就能把工资发了。”与此同时，慧灵先后成立的庇护工场、农场、烘焙坊也在缓慢复工，通过在线订购、小区团购订单等模式，获得了少量收入，勉强维持运营。 姜英爽（大米）认为，除了开拓服务、获取有限的收入，现在也是机构和特教康复师们修炼内功的最好时机。近三月来，大米和小米内部600名职工培训也在有序进行着，包括雷神山特教康复师招聘计划、菁米特教康复师培训计划、大米和小米高效职能必修课等。

大米和小米老师培训
“毋庸置疑，我们从事着这个社会需要的工作，但医疗康复、特教业在中国刚刚起步，整个行业都不容易，我们必须坚持活下去、为这个行业做出榜样，为行业积蓄力量。”姜英爽（大米）说道。▲▲▲最后，如果你有更多行业故事想要分享，或想要参与行业呼吁，可以添加编辑liudanwwy，或在后台留言。采写 | 小熊 当当 主编 | 潘采夫 配图 | 受访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