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贷款首付]“0首付”买车背后： 还款一年车也不是自己的？

文|锌刻度 许伟

弹个车、花生好车、毛豆新车网……近年来，互联网汽车新零售平台依靠引入国外的融资租赁模式，以其低首付、低月供的巨大优势，快速打入汽车新零售市场，一度被视为下沉市场消费者最大的福音。

但这些消费者或许没想到的是，低价优势是有代价的。

在付贷款期间，消费者买到的车其实并不属于自己，因为车的户、牌、保险等都不是消费者名字——这与当下消费者印象中的分期买车，几乎背道而驰。

还了一年钱，车还不是自己的？

“买车上毛豆新车网，低首付，低月供。”

“现在下单，首付全免。抢每天10名。”

“想拥有一辆自己的新车吗？首付3000起，当天提车。”

看到这样极具诱惑力的广告宣传语，筹划着要买辆高性价比车的周涵立马动了心。

周涵告诉锌刻度，其实自己一开始并没有下定决心要买哪一辆，只是觉得日系车还不错，也比较看好其中某些车型，但在询问毛豆销售人员后却得到了“暂时没有”的回复，“他（销售）给我推荐了几款车，我现在开的雪佛兰就是其中一款。”

确定车辆型号后，就是敲定付款方案。销售告诉周涵，在毛豆平台上，不光可以办理一成首付，还可以做到零首付。在销售的指导下，周涵在毛豆平台上提交了姓名、身份证号、银行卡号、预留手机号等身份信息。审核完成后不久，周涵签署了《融资租赁预约合同》及《融资租赁合同》，也一次性缴纳了2万多元的首付款（20%首付+履约保证金），顺利提了车。

“我也想过，天上不会掉馅饼，不会这么便宜就买车的。”后来，周涵在无意之中发现，自己购买的这辆车，行驶证和户名竟然都不是自己的名字，“当时他（销售）也没说户不是上我的、保险不是我的呀！一般人的意识就是，一买车就是我们的，只是交一些月供而已。”

能怎么办呢？车都已经开上了，周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还月供。

销售告诉他，一年之后就能过户了，但还完一年月供后，周涵才又得知，还需还清余款才能过户，这让人感到十分气愤：加上首付和这一年来缴纳的月供，自己相当于花了4万多元租了一个车在开！

与周涵经历相似，尽管在买车之前，罗越已经为此做了一些资料收集工作，通过了解也知道毛豆平台就是以租代购的购车形式，但没想到还是踩了坑。

“销售亲口向我承诺说还完一年贷款就可以过户到名下。”去过毛豆平台的线下实体店，再得到这样的保证，罗越这才安心下单提车，但一年期满过后，再向毛豆询问过户事宜时，相关工作人员却告诉罗越，他必须结清余款才能过户。
销售和客服承诺的“一年之后可过户”变成了“一年之后结清余款可过户”

在罗越看来，自己当初和毛豆平台签署的《融资租赁合约》，有很多条款并没有看得那么仔细，“我们问什么他们才说什么，他们不会主动把细节方面的东西和消费者说清楚。”

还款方案暗藏玄机

同样，在10月底刚下单了一款瑞虎5X的肖扬看来，毛豆平台看似为用户省事省心考虑的后续贷款似乎也有问题，“交了近9000元钱首付款后，我才发现这个原本5万多的车，结清余款算下来一共要花近10万。感觉有点像套路贷，打着卖车的名义让消费者背上将近2倍的车价，关键是这车还不是你的！”

肖扬告诉锌刻度，“我说退车，他们说要交车辆违约金，我说扣好了，他们都不愿意退，东扯西扯就是不想给你退，只能提车，要么按双倍价格买下这个车。”

对毛豆平台存在质疑的用户其实远远不止以上三位，在黑猫投诉、聚投诉等投诉平台有大量关于毛豆新车网的投诉订单，问题大多集中于“销售人员欺骗诱导购买”“隐瞒以租代购事实”“迟迟不审批拖着不退款”“贷款利息过高”等方面。

电话中，销售告诉锌刻度，临近年底平台在冲量，价格方面有优惠。且目前活动给用户的种种优惠——据销售所言，很多都是之前买车没有的赠品。

如果再加上毛豆平台上显示的多个车首付为10%、部分首付为5%，以及月供1-2千及月供2-3千的选项，看起来确实颇具诱惑力。

在该销售口中，购车流程十分简单，看好具体车型后，做完贷款审核就能直接下单等待提车实现以上承诺。“我们平台和银行合作，就是做低首付。”销售表示，审核完征信后就能知道应付几成首付。

上述销售表示，他刚刚才做成了一个零首付的单，此单用户直接交完3000元保证金就把车开走了。

锌刻度挑选了丰田卡罗拉，分别询问客服及销售算下来该车总共会花多少钱。客服回复，按指导价算下来总共要15万元多，销售称总价在14万元左右，但不算利息。

锌刻度在汽车之家查询发现，全国多地丰田卡罗拉车主给出的购车全款价大多集中在14万-15万元。可见，毛豆方给出的报价基本与市场价差不多。
客服和销售就丰田卡罗拉分别报价为15万和14万

然而，锌刻度在毛豆APP上看到，该款车型一共有4种低首付方案和1种低月供方案，按照销售给出的算法（首付+月供*期数-优惠=总价），算下来总价分别为18.77万元、17.61万元、16.83万元、19.12万元及17.95万元，就算减去平台近期给出的首付后立返的3000元优惠券，与客服和销售所说的价格存在着好几万的差距。

与此同时，锌刻度也找到了造成包括周涵、罗越在内，相当大一部分消费者当初得到“一年后过户”承诺，但一年期满后却收到平台“一年后缴清余款后随时过户”回复的分歧所在——毛豆平台在每款车型的分期购车方案中均对过户问题有相应解释，其共分为“公司名下牌照，一年后需结清尾数后过户”及“公司名下牌照，一年后不需结清尾数随时过户”两种。

值得注意的是，想要查找到这个标注为“一年后不需结清尾数随时过户”的方案，需要点击“查看全部分期方案”，这一点，是锌刻度在咨询销售为什么用户买车却上毛豆公司牌户原因时，经销售指导后才得知的。

或许正是因为大部分消费者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就没有向销售询问具体细则，更不知道原来低首付方案还有这么多种，过户条件其实早已隐藏其中。

此外，“一年后不需结清尾款随时过户”对应的方案算下来，其实是毛豆平台所有付款方案中总价最高的那一个。以锌刻度所选车型为例，如果选择“一年后不需结清尾款随时过户”对应的付款方案，锌刻度一共需要花费19.12万元左右，而该车市场价为15万元左右，多出了近4万元——即便是通过4S店分期贷款，也难以想象总价会如此高。

随后，锌刻度还拨打了在企查查上查询到的毛豆新车网办公室电话，截至发稿前，锌刻度多次致电都一直处于留言状态。

平台责任难以界定？

“融资租赁这种模式本身比较复杂，如果消费者对其认知不清晰就可能会产生误解。在合同法第237条专门规定有融资租赁这种合同类型。”北京志霖律师事务所律师、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研究员赵占领如此表示。

对消费者关注的贷款问题，赵占领告诉锌刻度，融资租赁模式下，会支付一部分银行贷款利息、手续费等，算下来比市场价贵是正常的。但卖车方（无论是线下4S店还是毛豆这样的线上平台）在卖车时，如采用融资租赁这种模式，在消费者买车前就应主动告知其所需要支付的总的价款，包括利息、担保费、手续费等都应完整、准确的告知消费者，这属于消费者知情权的范围。

肖扬多次表示，事前并没有得到过如此详细的价格反馈——他甚至是在交完首付后查看平台剩余应还款项时，才算出自己下单车辆到底一共要花多少钱。锌刻度与毛豆新车网销售联系时，也是主动询问才得知所选车型的总价，且销售口中的总价与平台提供的多个付款方案总价相差甚远。

不过，赵占领也表示，“融资租赁模式最主要的争议是，消费者签了这种合同，如果平台在购车页面上说明了这种模式，这是没有问题的。作为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责任人，一旦签署了这样的合同，法律上很难以此界定就是平台责任。”

赵占领提醒消费者：“电子合同与纸质合同拥有同样的法律效力。如果因为平台隐瞒真实信息，导致消费者没有完整地了解清楚融资租赁模式中，消费者所需要的成本和代价，消费者可以以受到欺诈为由解除合同。”

行业监管的缺失

毛豆新车网一开始就是以融资租赁模式杀入汽车零售赛道的。

企查查显示，毛豆新车网成立于2017年9月，是一个由车好多旧机动车经济（北京）有限公司100%控股的一站式汽车新零售服务平台。车好多集团CEO杨浩涌曾公开表示，“毛豆新车引进国际上成熟的汽车融资租赁模式，为用户提供的低首付、低月供的新车租售服务。”

融资租赁模式区别于传统贷款和全款买车模式的关键就在于，与后者相比，融资租赁模式的低首付、低月供特性，降低了消费者的购买门槛，也决定了其在下沉市场的竞争优势。

这吸引了不少如弹个车、花生好车、毛豆新车这样的互联网汽车新零售平台借此杀入汽车新零售市场。

自2016年大搜车（弹个车）率先将该模式引入中国市场，近年来有效地解决了一些年轻消费者低门槛提前消费汽车的需求。

但这也引发了用户与平台间的矛盾，早在今年1月，面对“1成首付即可买车”的弹个车，同样有弹个车用户对锌刻度表示，弹个车在每一辆售出车辆中都安装了GPS，当用户出现逾期、违约等行为时，弹个车就会通过GPS寻找到车辆，并且将其拖走，依仗的就是融资租赁：“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这些用户迷惑的地方在于，汽车所有权的问题，而平台在过户、贷款等问题上设置的门槛与“陷阱”，也让消费者对这种模式不免会更加迷惑。

然而，众多消费者可能未曾了解的是——根据央行和银监会联发布的《关于调整汽车贷款有关政策的通知》，2018年1月1日起，自用传统动力汽车贷款最高发放比例为80%，商用传统动力汽车贷款最高发放比例为70%；自用新能源汽车贷款最高发放比例为85%，商用新能源汽车贷款最高发放比例为75%。另外，条款还对利率也做了详细规定。

这意味着，不管是哪种类型的汽车贷款，其首付比例都不能低于15%——多个平台提出“为用户提供0到1成的低首付”这样极具诱惑性的宣传方式，显然违反了汽车贷款政策的最新规定。

“只不过在大多数经销商都有自己的金融机构情况下，上述规定成了一纸空文。毛豆、弹个车，也是这样的情况。”有业内人士对此表示，如果解决了监管部门对政策的落实难题，那么“0元首付”乱象也就不复存在。

（文中提到的消费者均为化名。）